2020年9月27日星期日

濃濃香港情:《拾香紀1974-1996》 (A Hong Kong Story)

如果許冠傑的《鐵塔凌雲》代表了70年代的香港情懷,那麼陳慧的《拾香紀》顯然是另一經典。這書尤如小說版的「香港歷史,從一個家庭故事,側面看7090年代香港社會的變化。以家為經,以香港歷史為緯。小說每位人物是點,連家12人是線,但這條線豈能脫離香港這面? 

那個7090年代

陳慧這部小說非常香港,份屬於你我的香港故事。情節虛構,但處處滲出真摯的香港情。 

頭部份屬遠景,先勾勒連拾香出生前連家的背景,然後這部分如近鏡,逐章展現11位家庭成員人生剪影。故事情節從十妹連拾香角度推展,拾香並每章末對家人訴說遺言。從連家成員的成長看香港社會的變遷,由家史觀港史。淡淡筆觸,濃濃往事情懷。 

十兄妹各代表7090年代某類港人原型(prototype)。成長在這年代的讀者易生共鳴,自己或身邊人,可對號入座,有其影子。借懷舊的人、事、物,帶出本土意識,勾起不少童年少年的回憶,那年代我們的香港就是這樣子了。我把分析,列在文後的表格。 

打個比喻,這小說好像香港上世紀的城南舊事,以小說形式來陳述港英年代本土史。這小說可無愧地進入香港學系列,因故事雖為虛構,人物情懷卻真實充份發揮小說史學功能,可歸為另類的史學真切動人,對生於斯長於斯的中年讀者而言,感觸猶深  

21世紀重讀

個人輕如微塵,但眾多個人的小故事,交替重叠加起來,就形成香港歷史。你的小故事就屬香港歷史一部份,個人必與香港社會連結互動豈能獨善其身?你會如何重拾香錄?特別是2014年佔中運動2019年反送中運動、2020新冠疫情……你今天又怎樣演繹你的《拾香紀》? 

自去年起,香港飽經內憂外患,風雨飄搖,如果陳慧20年後再寫21世紀的《拾香記》,又會是怎樣的一個故事? 

所以她寫了續集:異鄉人。在這時刻,我們太需要屬於香港本土的故事,作為歷史的心靈印記,個體成長珍貴的生命紀錄。 

原來,回憶,就是,愛 

還是喜歡以前的那個香港:我們的黃金時代。

我們永屬香港。謝謝你,陳慧。





2020年9月13日星期日

如何再次拿起書

說起談論閱讀的經典著作,Mortimer J. AdlerCharles Van Doren1940年合作出版的《How to Read a Book》必定是其中一本最有影響力的,無數讀者因此而步入閱讀的殿堂,養成有系統的閱讀方法和概念。但相信此書作者也不會料到,在本書出版70年後,閱讀會在網絡和智能手機的時代受到如此巨大的衝擊。由於即時的視聽資訊氾濫,拿起一本書對很多人而言,無論是為了消遣還是學習,都是非常費勁的一回事,在生活中已變得可有可無。

有關閱讀這個話題,近年最受談論的其中一本書,是Alan Jacobs2011年出版的《The Pleasure of Reading in the Age of Distraction》,中文版已經有好幾個譯本。Jacobs是美國貝勒大學榮譽項目人文學科傑出教授、宗教研究系常駐教師。他在此書梳理了自己在網絡時代下關於閱讀的種種感悟。無論對書愛不惜手,還是已經離書甚遠,我們都可以借Jacobs刺激自己重新思考閱讀的意義,甚至重拾拿起一本書的衝動。


簡單而言,Jacobs在本書提出的中心思想就是跟著興趣走,隨興而讀,閱讀就是為了給自己帶來愉悅,這種愉悅源自於閱讀時投入書中世界而產生的沈浸式專注,這是其他娛樂方式無法比擬的體驗。基於這個論點,他認為要從閱讀中得到樂趣,先要放下獲取資訊或改善自我等目的,而且閱讀時要集中精神,減少騷擾。正因如此,雖然書本唾手可得,但閱讀在這個步伐急速而且容易(甚至鼓勵)分心的時代,是如此的困難。


這種隨興而讀的主張令Jacobs坦言,《How to Read a Book》已經跟時代脫節了。他對兩位作者建議的認真閱讀和選書態度予以肯定,但對於他們以專家的口吻灌輸所謂正確的閱讀方法,進而推介被視為經典的權威書籍,他並不支持,因為這種觀點背後,是一套透過閱讀提升自我的意識形態,令閱讀從此背負了沈重的責任。事實上,中國自古以來也有以讀書考取功名,唯有讀書高的概念,到了今天演變成考試為本的填鴨式教育。視閱讀為義務的學子,考試過關成功畢業後就放下書本,束之高閣的例子實在太多。Jacobs主張讓閱讀回歸基本,以樂趣主導,正是對這個約定俗成的觀念提出挑戰。


對於主張以正確方式閱讀經典作品,不得不提Harold Bloom這位在西方家傳戶曉的文評家。著作等身的Bloom出版了一系列西方經典作品的導讀,在《How to Read and Why》一書,他就顧名思義地提出經典至上的閱讀態度,直言讀通俗作品如同浪費時間。他曾在訪問中直陳對Harry Porter系列的不屑,認為該系列大受歡迎證明了人類閱讀能力大倒退。相反,身為文學教授的Jacobs認為這種家長式指導並不可取,稱無論推介的著作有多經典,開書單的意義都不大,因為不知道對方的背景、程度和喜好,如何能夠建議合適的書本?他認為不論是大眾還是經典作品,人到了適當的階段自然會對應該讀的書產生興趣。太早覺得應該要讀而強逼自己去讀,不但讀了也沒產生共鳴,日後更很可能因為這個經歷而不願重溫,白白錯過了好書。

別以為Jacobs鼓勵隨興而讀,就等於認可隨意閱讀,不求甚解。事實上,讀書人有時候不免為讀而讀:認為某本書讀了會提高自我形象,因此強逼去讀。結果文字是看過了,讀了甚麼卻是一塌糊塗。Jacobs反對這種被動式閱讀,反之非常鼓勵邊閱讀邊寫筆記,因為閱讀是一場跟作者對話的過程,必須專注而投入,才能有所交流。談到專注力,Jacobs又是如何減少分心的呢?跟很多從紙本時代走過來,否定電子閱讀的作者不同,他非常支持以電子閱讀器閱讀電子書,尤其是小說,除了方便做筆記外,電子閱讀器的單一功能,提供純粹的黑白閱讀體驗,居然讓他找回了久違了的專注閱讀感。

Jacobs以這段隨興而讀的註腳,為本書作結:

「我們還應該盡可能生動地回想(一直跟著我的思路看到這裡的人一定知道我要說什麼)沉迷在書中所帶來的那種深厚而又寬廣的樂趣。翻開一本書,讀點兒什麼,也就是選擇了一種集中注意力的獨特方式。閱讀既是沉默的,也是有回應的。讀者發揮著想像,在紙上搜尋著文字,在經驗中建構起意義。讀者絕不是消極的,絕不僅僅是一個消費者,他同時還在思辨、在評判,有時為了謹慎會克制自己的同情,而更多的時候,全情投入後,他會由衷地、毫無節制地沉淪。」


悅讀,本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