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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5月24日星期日

站在國境之南 眺望太陽之西


愛情炫目而美麗,但人除了愛情之外,還需要有責任嗎?本小說的男主角經歷了朦朧的初戀,背叛過高中的戀人,娶到深愛的妻子,但又陷入了熾熱的婚外情。因為人有責任,所以愛情變得難以抉擇而沉重。他為了這段既是初戀,又是婚外情的關係,曾經想過拋妻棄女,但婚外情的嘎然而止,讓他突然醒覺,猛然的回到現實,回到妻子的身邊。正如人們聽 《South of the Border》這首歌時,不太瞭解歌詞的人,會想像美國的南面和西面有什麼值得追尋的,但卻原來只是墨西哥的普通的風景而已。 

本小說的男主角阿始是個獨生子,獨生子的身份令他不自覺地感到害羞而孤獨,因而深深的被也是獨生的女同學島本吸引。他們初次認識時,兩人都只是12歲的小學生,但已不知不覺萌生愛意。阿始離開了島本後,有一大段日子裡思念著島本。在高中時他結識了女朋友阿泉,但他沒有愛阿泉愛得很深,血氣方剛的他大部分時間只是想到性。後來,阿始認識了阿泉的表姐,並和她陷入了瘋狂的肉慾關係,背叛了阿泉。日後得知阿泉好像瘋了,阿始被內疚深深地打擊。阿始後來結識了既知性又感性的女孩有紀子,並和她結了婚。不少村上的小說的男主角都比較瀟灑,不是獨身便是離了婚,但本書的男主角卻不一樣,是有家室的人。他因外父的支持,創立了自己的事業,開了兩間爵士酒吧。他生了兩個女兒,有車有屋,還有別墅,過著可以說是大眾夢寐以求的高級中產階級生活。不過特立獨行的阿始很有自覺性,有一次外父操控股票,叫有紀子買股票,聲稱一定賺大錢,他卻堅持不參與這遊戲。 

令阿始神魂顛倒的島本 

島本的出現顛覆了整個故事。結婚前,阿始懷疑自己遇見過島本,在婚後則真正地遇到了她。長期的思念,加上島本的神秘和美艷,令阿始神魂顛倒。愛人和愛妻,瘋癲的愛情和家庭及事業,可以並存嗎?人可以在兩者中間落墨嗎?但或者正如島本所說,要愛就要愛全部,沒有「有和無」的抉擇,所以「中間」也不存在。最後,阿始和島本瘋狂地做愛,但第二天,島本卻神秘地失蹤了。阿始回到家庭,一切又回到日常,只是愧疚使阿始反思了很多,包括了幸福的代價,個人和生活的界線。 

阿始是村上小說典型的孤立的人,他不能夠和身邊的人發生聯繫,尤其是和群體。他對音樂、藝術、女性都有獨特的口味,例如他最喜歡不吉利的爵士樂曲《惡星情緣》(《The Star-Crossed Lovers》),他對女性的興趣不在美貌,而是知性和性格,這些都是大眾不太能夠瞭解的。他依賴別人生活,例如接受外父的貸款創立兩間爵士酒吧,但當外父操控股市,勸誘他在股市撈一筆的時候,他卻斷然拒絕了。他小心地站好自己的立場,不讓自己被世俗吞沒。島本的出現喚醒了阿始的自我,如果島本不出現,阿始已經把自己埋沒在世俗的溫水裡,就這樣過其一生。 

對阿泉有內疚 對妻女有責任心 
真正的愛情喚醒個人,直指他或她的靈魂最深處,不會讓步,不會妥協。差點被愛情捲入龍捲風的阿始,也許像無數有婚外情的人,一下子回到現實,會感到舊我又回來,自動自覺撿拾破爛,重建以往的家園。阿始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年輕的他被性迷糊地吸引,但內心仍是懷著對島本的愛。他能分辨出愛與慾,情與性。而且他在中年時已萌生了所謂責任感這東西,他對阿泉的內疚,對妻女的責任心,隨著年紀而增長。 

究竟阿始這個孤獨的靈魂,會不會因為妻女在身邊而變得有所連結?孤獨的他,會不會走出彷徨無助的幼嫩狀態?筆者也不能預測。但肯定的是,經過愛情挫折的人,多少在自我方面會有一點剝落,群居的生活,多少會令他或她對自己和別人的關係多了一點點敏感。你問我自我的剝落好不好?剝落就剝落吧!管他呢!


2020年1月31日星期五

璀璨如黑夜星光-短篇小說之王芥川龍之介

世上有一類人才華洋溢,像荷蘭的梵高、俄國的普希金、英國的拜倫、民國時代的蕭紅,雖只活了短短數十年,卻如劃破黑夜長空的慧星,光輝無比,日本的芥川龍之介就是其中之一。

芥川龍之介原名新原龍之介,1892年生於東京,生父名為新原敏三。因為於辰年辰月辰日辰時出生,按日本曆法,辰即龍,所以改名龍之介。又因芥川出生時,父母剛好在大厄之年,加上生母在他出生後不久就發瘋,無力照顧,只好交由母親的娘家芥川家照顧。芥川10歲時母親去世,兩年後,舅父芥川道明正式收養他為養子,改名為芥川龍之介。
  
由於養父愛好文藝,芥川在他薰陶下,自幼開始接觸日本及中國古典文學。1916年,芥川仍在東京帝國大學讀書時,在《新思潮》第4次復刊時發表《鼻子》,即受到夏目漱石的賞識,更得到他親自寫信稱讚,稱只要再寫數十篇像《鼻子》這樣出色的小說,定會成為無與倫比的作家。芥川半年後發表《芋粥》,再次嬴得夏目好評,稱讚他「技巧前後相連貫,非常傑出。」接連兩篇小說受當時日本首屈一指的作家讚賞,年僅23歲、才華非凡的芥川便已立足日本文壇,奠定個人地位。

芋粥

《芋粥》的主角是一位樣貌普通,個子短小,又生有一個酒糟鼻的五品武士,五品亦成為他在小說中的名字。《鼻子》中的主角是一位鼻子長得又大又醜的僧人,不斷被人譏笑。《芋粥》的五品同樣受盡欺凌,連孩子也謾罵他。但天生怯懦的五品,無論別人如何欺侮他都不會反抗,對不公義默不作聲,不會流露丁點不滿,最多只會撫摸自己稀疏的鬍鬚。

如此不堪的人生,唯一能令五品感到快樂的事,就是吃到芋粥。但他這樣的下等武士,一年只能吃到一次芋粥這樣美味的食物,並且只能從別人吃剩的殘菜中找來吃。家世顯赫的武士藤原利仁無意中得知五品喜歡吃芋粥,五品的心願就是能飽吃一頓芋粥,利仁於是邀五品去飽嚐芋粥。五品赴約,跟著利仁和他的隨從到利仁遠離京都,位於越前敦賀的府宅。到達敦賀,當知道明早將舉行一場盛大的芋粥宴,夢想快要實現時,五品卻突然感到很空虛。當大量芋粥擺放面前時,五品食慾盡失,勉強吃了數口便吃不下。他開始懷念那個堅守著想要飽吃芋粥慾望的自己。

只想不枉做人的杜子春

芥川幾篇家傳戶曉的名著,像《羅生門》、《竹林中》及《地獄變》都取材自日本經典。芥川等出生在明治末年的日本文人,除日本古藉外,同樣熟讀中國古文,《杜子春》就取材自唐朝小說《杜子春傳》。主人公杜子春原是一位有錢公子,家財散盡後淪落京城街頭,餐風露宿。他在徬徨之際碰到一位神秘的單眼老人,老人指點他挖出滿車黃金,令他一夜致富。可惜,杜再次窮奢極侈,不到一兩年就用耗盡所得。如是者,他兩度成為巨富,兩度打回原型。腰纏萬貫時前來攀附的親友,在他落魄時都對他不屑一顧。杜在窮極潦倒時又遇見單眼仙人,今次他看破世情,再不想成為有錢人了。

杜子春看破世間虛情假意,決定求老人教他成仙之術。老人亦把杜子春帶到他修道的峨嵋山。老人對杜子春說他要離開一會,而無論杜子春遇上甚麼都不能發出聲音,否則就不能成仙。杜子春在峨嵋山怪石密林中先後遇上老虎和大蛇的襲擊,他不敢作聲,後來發現蛇虎都是妖精所變。杜子春後來遇到威武神將,他因不作聲而被神將奪去性命,靈魂去到見地獄閻王,閻王問他是何方神聖,為何會獨自坐在峨嵋山上。但無論被閻王怎樣問,杜子春都默不作聲。後來,閻王把兩隻瘦馬帶出來見杜子春,原來是他父母親死後的化身,閻王又命地府小鬼在杜子春面前虐待他父母。見到父母受鞭打,杜子春在十殿閻羅前終於忍不住,大叫了一聲娘。

杜子春回到人間,再次見到單眼老人,並把他在地府的經歷告訴了老人,心想自己不能成仙了。但老人卻說,若杜子春看到母親受苦仍一言不語,他會把他立即殺掉。經歷過這些後,杜子春恍然大悟,再不想成富翁,又不想成仙,卻說只想不枉做人,正直過活。

《南京的基督》

1950年,黑澤明融合《竹林中》的故事和《羅生門》的背景,拍成經典電影《羅生門》,在國際間大獲好評,兩篇作品成為所有研究日本文學的人不得不讀之作。芥川另一篇小說《南京的基督》亦曾搬上銀幕,最先於1984由台灣電影公司拍成電影。1995年,香港導演區丁平又把這小說再拍成電影。


《南京的基督》講述一位名為宋金花的虔誠天主徒,為了供養父親而在南京城當妓女。雖淪落風塵,但愛天主的金花,在與客人交易的房中,仍掛上有基督像的十字架。有客人問她,當這種工作,怕不怕上不到天堂。金花回答,相信天國的基督一定能了解她的心情。有次,花容月貌的金花不幸染上梅毒,她知道要痊癒就要把梅毒傳給他人。但金花心地善良,寧願不做交易,也不要把病毒傳給人。金花無計可施,只好日夜對著基督像,求天主救她。一夜,妓院來了一位外貌甚似基督的美日混血兒。金花不想把梅毒傳染給他,不願做他的生意,他卻利用自己貌似基督的條件,施詭計欺騙金花與他歡好。這美日混血兒完事後卻不付錢溜走了,滿以為自己佔了便宜,卻因染病而發狂。金花完事後,梅毒不治而癒,深信是基督聽到她禱告。

純文學指標「芥川賞」

芥川的短篇小說都像《杜子春》及《南京的基督》等充滿誨人的味道,令人覺得芥川是一位很有智慧的文人。但現實的芥川,因為母親患精神病,一生都害怕自己步母親後塵會精神失常,晚年的芥川更經常出現幻覺,於1927年抵受不住精神上的困擾,服用過量藥物而終結短短35年的人生。他的高中同學及終生好友菊池寛,於1935年為紀念芥川龍之介及另一名好友直木三十五,分別成立「芥川賞」和「直木賞」,成為當地最重要的兩個獎項,分別頒發給在純文學及大眾文學的中成就突出的作家。而芥川賞的勝出作品更會刊登在由菊池寛於19231月創辦的《文藝春秋》月刊上。

村上春樹對芥川的評價


芥川一生寫下超過150篇作品,在日本有短篇小說之王的美譽,歷久不衰,在國際學術界很受重視。事實上,芥川早已衝出日本,成為海峽兩岸以至歐美的顯學,在多地都有大量書迷。讀者若有興趣,首推由山東文藝出版社於2005年出版,一套五卷的《芥川龍之介全集》。台灣方面,由木馬文化於2016年出版,林水福領導編譯的《芥川龍之介短篇選粹》亦屬上佳選擇。若想看英文翻譯,則必選由企鵝出版社出版,由美國著名日本研究專家Jay Rubin操刀翻譯的版本,除了因為譯筆流暢,村上春樹撰寫的導讀亦是一大看點。

村上春樹直言,芥川是當之無愧的國民作家,甚至是明治以來最重要的5位作家之一。被視為當今日本國民作家的他,對芥川的鍾愛僅次於夏目漱石和谷崎潤一郎。他認為,國民作家要符合以下條件:作品達一流水平,真切反映同代人的內心世界;性格和生平受廣泛尊敬或引起共鳴;不單留下了文學經典,亦有廣受大眾歡迎的作品,滋養民眾心靈,成為民族基因一部分。

為此,作家必須掌握時代焦點,負起應有之責,走在時代前方,回應群眾呼喚,忠誠地過活。作為大正年間的文壇巨人,芥川博古通今,確是那個浪漫年代的代表人物。

2019年12月28日星期六

以死亡成全美學-讀《美與暴烈:三島由紀夫的生和死》


三島由紀夫(19251970)是日本戰後最負盛名的作家之一,小說作品獲廣泛翻譯成多國語言,曾三度獲提名諾貝爾文學獎,《假面的告白》和《金閣寺》等已成為日本近代文學經典。同時,他也因為其政治取態而極富爭議:197012月,他和4位組織成員突襲日本自衛隊總部,要求自衛隊發動政變但不果,他在總部陽台發表演說後,就以傳統武士的方式切腹自盡,以燦爛而悲壯的方式結束僅45年的人生。三島一直追求透過美震驚世人,他的死和生,的確給世人帶來多個感嘆號,但也留下了無數問號。

1966418日晚上,時任倫敦《泰晤士報》駐日本記者的亨利史考特斯托克(Henry Scott-Stokes),在東京的外國記者協會首次遇上獲邀演講的三島。當時41歲的三島已是日本超級名人,奪得諾貝爾文學獎看似只是時間問題。跟很多作家不同的是,除了著作等身,三島也參與很多其他活動,例如創作能劇、積極健身,甚至參演電影,生活多姿多彩。當晚,三島以流暢的英語憶述戰時的經歷,好些畫面如在工廠工作時看電影的銀座繁華映像,仍歷歷在目,如幻像般一直伴隨他,甚至令他分不清眼前的銀座是否真實。




到了答問環節,有記者提及切腹這種自盡方式,想知道其由來,他就這樣回答:「眾所周知,切腹自殺是最為痛苦的死法,他們願以如此悲壯殘忍的方式赴死,正是武士勇氣之最好證明。這種自殺方式是日本獨創的,任何外國人都無法模仿炮製!」直到三島自殺為止的幾年,亨利成為他的知交,親身見證三島由巔峰到殞落的過程,更是唯一列席喪禮的外國記者。《美與暴烈:三島由紀夫的生和死》就是他嘗試理解三島為何走向自我毀滅的一次努力。

三島一生充滿戲劇性,殘酷劇場式的自我了結更是令世人咋舌。作為事發後首先到場的唯一外國記者,亨利於本書首章就如電影鏡頭般,將讀者帶回三島自殺當日的現場:由他梳洗和預備行裝、和同伴會合、攻進總部,以至辦公室內的打鬥、陽台演說和切腹斬頭的過程,都一一細緻描述。其後三個章節,亨利就以三個階段順序梳理他的一生:年少時期19251939創作生涯(19401949)和豐饒之海(19501970)。大量的第一手資料,讓本書讀來有小說般的質感。

三島本名為平岡公威,生於東京一個富裕的中產家庭,是家中長子。他天資過人,自少成績已經名列前茅,19歲時曾接受天皇頒授獎章,二戰時因體弱原因從未正式參軍。戰後,他先從精英雲集的東京大學法學部畢業,再以優異成績通過難度最高的入職考試,進入大藏省(日本財政機關)任職。以他的能力,在政府平步青雲本應毫無懸念,但三島選擇從事寫作,辭職加入文壇,終於成為後來的全才作家。

日本人的性格充滿種種矛盾,看似水火不容但卻可以和諧共存,三島是這種雙重性的完美體現:自少受祖母嚴格管教下養成柔弱敏感的個性,長大後則熱切追求肉體極致的陽剛美;年少就出現同性戀傾向,卻依然娶妻育兒成為模範丈夫;大半生對政治冷感的他,卻自行成立了小型武裝組織「盾會」,常被標籤成極端右翼分子。在亨利眼中,三島承繼了日本人既溫柔又暴烈的雙重傳統,認為他既是作家,也是武士」,一生都在透過不同方式追求美,因此要了解三島,就必須了解他的美學

事實上,三島的美學在青年時已經建立,成名作《假面的告白》就是他的真實告白。三島認為,只要年輕,暴烈死亡就是終極的美,這個美學概念在小說中萌芽,最終直接影響他決定在肉體到達顛峰狀態,完成長篇鉅作《豐饒之海》後立刻自盡。一切美都是短暫的,這個思想貫穿日本的傳統文學,從八世紀的《日本書紀》和《古事記》,以至十一世紀的《源氏物語》都觸及這個主題。三島的特別之處在於,他一面從傳統文化吸取養分,同時又全力擁抱西方文化,兩者在他身上產生激烈碰撞,成就這位獨當一面的鬼才作家,但也埋下了他自我毀滅的種子。



三島同樣厭惡戰後信奉物質主義的日本社會,覺得國家如同被詛咒,人人都只會向錢看,美好的精神傳統已經死亡。因此,他寧願成為悲劇英雄,也不願在一個他眼中墮落的社會沉淪。197011月,就在三島計劃自殺前不久,他在東京池袋的東武百貨公司舉辦了回顧展。會場以黑色的帷幔襯托一張張照片。三島以這些照片組成了四條「河流」:寫作之河、舞台之河、肉身之河和行動之河,總結45年充滿矛盾的人生。行動之河的盡頭放著他珍藏的日本刀「關孫六」,也就是後來用來砍下他頭顱的名刀。這場展覽就是他精心安排的死亡預告,他的公眾告別式。

一旦化成行動,三島偏執的美學是毀滅性的,但當用於文學創作,產生的美卻是無與倫比。與三島亦師亦友的川端康成,對他的才華最為推崇,也是三島晉身文壇的一大助力。1968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他,在三島死後曾對《紐約時報》記者說:像三島這樣的天才,恐怕三百年都難遇一個,《豐饒之海》就是他的傑作。曾翻譯川端康成多部作品和三島由紀夫絕筆的譯者愛德華賽登斯提克(Edward Seidensticker)形容,三島的文風華麗,即使有時顯得賣弄,但卻體現日本失落了的文辭之美。他對古典文學語言的掌握在同代作家中無出其右,如同日本的喬伊斯(James Joyce)。

本書於1974年出版,作者在1999年再版時的後記坦言,經過25年,三島的死仍令他難以忘懷。作為記者,更是作為朋友,亨利試圖向讀者呈現一個血肉分明的三島由紀夫。客觀的筆觸下流露的感觸之情,更是令本書格外動人。



2019年9月1日星期日

At Least He Never Walked——村上春樹談跑步


村上春樹1970代末以小說出道,一直深受日本讀者歡迎,如今也在世界文壇揚名,經常成為諾貝爾文學獎的熱門人選。村上的吸引力不止於小說創作,不一樣的人生風格也讓人津津樂道。村上酷愛音樂,寫小說前曾經營爵士酒吧,擁有近兩萬張爵士及搖滾樂唱片和其他音樂收藏,是不折不扣的爵士迷。他去年將所有音樂收藏捐贈母校早稻田大學,成為一時佳話。

閱讀村上小說,爵士及搖滾樂的拍子會流淌在字裡行間,滲透他高超的音樂鑑賞造詣。除了熱愛音樂,村上也是長跑發燒友。他1979年出版第一本小說《聽風的歌》,1982年秋天開始練習長跑。最初開始跑步,是因為長時間坐著寫作,需要通過運動減肥,想不到後來真的愛上了長跑,持續至今。

完成超過30場馬拉松賽事

身為作家,村上以多產見稱,至今完成超過20本小說,遊記和散文集等非小說作品更有數十本。他的長跑成績同樣亮麗:1983年模仿古代希臘勇士,以相反方向獨自從雅典跑了42公里到馬拉松,完成了人生首個馬拉松,之後不斷到各地參賽,完成多個大型賽事。不少跑手視為終極目標的波士頓馬拉松,他就參加了6次。



What I talk about when I talk about running是非小說類作品,以他如何備戰2005年紐約馬拉松為主軸,加上多年參賽心得,分享他在長跑運動累積的經驗。本書亦提及他1996年在北海道完成的100公里超級馬拉松,以及參加三項鐵人賽的經歷。書名的意念來自Raymond Carver What we talk about when we talk about love,是他其中一位最喜歡的作家。

寫小說是埋首案前天馬行空;長跑卻是體力極限的挑戰。表面看來,兩種活動一靜一動,一文一武,很難有任何關連。但村上指出,要做好這兩種看似無關的事,背後依靠的是相同的條件。

寫小說需要專注和耐力

村上說,要成為出色的作家也好,跑手也好,最重要的都是天份。然而,只有極少數人真正擁有天賦,例如莎士比亞、巴爾札克、狄更斯等,大部份作家都要依靠專注和耐力來推動創作。事實上,雖然村上從事小說創作,個人生活卻是非常規律。他習慣每天早起、寫作、午睡、跑步、看書和聽音樂,各種安排都會按時專注做好。練習長跑正可提升專注和耐力,有助小說創作。他在書中寫到:

Most of what I know about writing I’ve learned through running every day. These are practical, physical lessons. How much can I push myself? How much rest is appropriate?...... How much should I be aware of the world outside, and how much should I focus on my inner world?
我對寫作的認識,很多都是從每天的跑步練習學會的。跑步是實實在在的體能訓練。我離自身極限有多遠?多少休息才算恰當?……我應該有多留意周遭環境,對內心的挖掘又該多深? (筆者中譯)


長跑刺激村上思考以上問題,把小說和跑步這兩個看似不相干的世界緊扣起來。小說創作是長時間的鬥爭,作家需要保持良好體力,這正是長跑的好處之一。他又提到,人經常受情緒、回憶及意念侵襲,但跑步時可以進入空靈狀態(I run in order to acquire a void)。大概因為創作時,作者需要投入靈魂深處,人性好壞都要照單全收,過程釋放很多負能量。因此,長跑令人保持足夠體力,暫時放低雜念,釋放正能量,從而幫助人在創作路上跑得更遠。

書中亦提到村上天生適合長跑的一些原因。例如,他跑步時的心跳速度與普通人走動時相約,使他可以支持長時間的運動。好的小說需要作者長時間閉門造車,構思劇情人物性格等,與長跑時在路上不斷重覆簡單的動作很相似,都是非常孤獨的一件事,而村上正正是慎獨的人。



世上有一種作家不但文筆好,小說佈局精緻,創作力豐富,生活也過得精彩,村上就是一個例子。當有天離世,他希望墓碑碑文會是這樣的:

Haruki Murakami
1949-20**
Writer (and Runner)
At Least He Never Walked

村上非常重視跑手的身份,稱只要在比賽,無論多辛苦都會保持跑步姿勢,不會淪為走路,這就是碑文中At Least He Never Walked 的意思。事實上,村上曾經以不足3小時30分的成績完成全程馬拉松,以業餘跑手來說實屬佳績。快50歲時,仍能經常保持4小時內跑完全程,足見他狀態之佳,訓練之勤。

我認識數位村上迷,本來不愛做運動,看完此書後都嘗試跑步,甚至完成10公里賽。近年世界各地興起馬拉松熱潮,村上等人的推波助瀾絕對功不可沒。

村上深厚的音樂鑑賞力和豐富的長跑經驗,為這位日本國寶級作家增添傳奇色彩,跑手作家的稱號更是實至名歸。

參考文章:

2019年7月22日星期一

在不安的時代中尋找慰藉——重看《東京夜空最深藍》

第二次看導演石井裕也的電影,有別於《字裡人間》的溫馨勵志,《東京夜空最深藍》大部分時間的調子較蒼涼悲觀,甚至壓迫和絕望,但一以貫之的是他對小眾(所謂怪人)的關注,以及這些角色因為愛而找到勇氣表達自己的主題。

包著五光十色的外表,東京對有能力消費的人來說猶如天堂。只要有錢,一切慾望不愁沒處發洩,如電影所說,便利商店連愛情也可以販賣,多麼方便。但如果你是草根階層或有缺陷的一群,工作是那麼艱苦而地位低微,工資是那麼微薄而開支沉重,人命是那麼廉價甚至無足輕重,東京是那麼美麗卻又那麼殘酷。

左目失明的男主角(池松壯亮)害怕沉默,經常急於說話但詞不達意,但他喜歡閱讀而且有一顆敏銳的心。他的同事(松田龍平)沉著而內斂,對生活較有辦法,也比主角早一步成功約會女主角(石橋靜河),可惜一個偶然就英年早逝。男女主角其後嘗試漸漸走近,但礙於過去種種包袱,如女主角的母親自殺令她自責至今,他們的關係充滿起伏,而昔日情人也恰巧在此時出現,令他們同時要處理生命中曾經出現的關係。

幸而,命運安排他們在這個冷漠的大都市一再相遇,彼此在對方的眼中看到原本以為只有自己才看得到的風景。終於,他們修成正果,得以一起慢步走過藍色月光下寂寞的東京街道,一起騎車穿越漆黑無人的郊區田野,也一起度過無眠的夜晚迎接第一線晨光。


男女主角的自然演繹成功平衡了本片的緩慢節奏和跳脫風格。他們在自身缺失和生活壓力內外夾擊下堅強生存,想必引起日本萬千兼職員工的莫大共鳴。除了描寫兩顆寂寞心靈的相遇,石井也側筆批判眼中的社會問題,例如無緣老人的孤獨死、地鐵頻繁的自殺事故、官方涉嫌隱瞞輻射洩漏等。女主角腦海的異想透過精彩動畫來表達令人驚喜,為枯燥的現實增添幾分奇幻色彩。

歌頌大城市愛情的故事太多,但如女主角所言,又有誰真的懂得愛?社會盲目、制度崩潰、人情淺薄。無論是詭異的藍色月光,還是橫空的不明飛船,只顧低頭看手機的我們再也看不到真正重要的東西,這是現代都市人難以逃避的悲哀。

2019年7月1日星期一

以字之名——重看電影《字裡人間》


在這影像氾濫和數碼至上的時代,實體字典無疑顯得過時:用的人少,愛的人更少,願意為此默默付出,甚至貢獻生命的,更是絕無僅有了。《字裡人間》就以編輯辭典這個非常獨特,看似沉悶無比的題材,炮製出一個充滿驚喜和趣味的人情故事,體現出日本人認真、團結、重視傳統的優良特質,看後教人心生敬佩。

主角馬締光也是名副其實的文字狂,整天與書本為伍,卻因為過度沉迷而與世隔絕,嚴重缺乏社交能力。雖然在出版社上班,卻要負責書本銷售工作,木訥內斂的他自然力不從心,吃盡苦頭。碰巧該出版社的辭書部要編一部切合新時代的辭典,馬締獲即將退休的優秀編輯慧眼相中,從此找到一生志業。為了這部字典,他開始了長達十多年的搏鬥,歷盡種種困頓和挑戰。但是,這過程讓他得以重新認識文字,嘗到了友情和親情的滋味,更覓得相伴一生的最愛。



可以說,這是一部以字典為主角,向文字致敬的電影。辭典名為「大渡海」,就是寓意辭典為文字海洋的一葉扁舟,讓人們得以乘風破浪,透過文字溝通而拉近距離,到達心中期盼的彼岸。雖然有文字為伴,但馬締其實面對無邊際的孤獨。他會夢見自己掉進大海,儘管拼命掙扎還是不斷下沉,沒有人施以援手。幸而,文字給了他勇氣,讓他克服溝通的恐懼。片尾一幕,馬締和妻子小香一起面朝大海,作出一起生活的承諾,含蓄而真摯地呼應了這個主題。



這種互相扶持,互相成全的精神,也充分體現在編輯部的群策群力。在資深隨和的教授指導下,部門各成員得以各展所長,在自己的領域上發揮才能。為了讓病重的教授能夠及時看到心血結晶,骨幹成員盡最大努力在死線前趕工,結果這種拼搏精神深深感染了新加入的年輕員工。他們不辭勞苦的連夜趕工,雖然最終未能如願,讓教授走前一睹成果,但其態度完全展現出對工作和團體的尊重,以及專師重道的精神。這對刻下面對嚴峻的老人問題,社會急劇轉變帶來種種不安的日本社會,無疑是充滿力量的鼓勵。

片名《字裡人間》,比原著小說名稱《啟航吧!編舟計畫》更有畫龍點睛之效。當過校對和喜愛閱讀的我,現在也是天天與文字打交道,此片實在看得格外投入和感動。小人物和大時代的較勁,展現出不平凡的奮鬥精神;書紙上印著的一字一詞,折射出千百樣的人間風景。

2019年6月16日星期日

讀遠藤周作的《沉默》

先說一點有關天主教東傳日本的歷史。耶穌會士聖方濟·沙勿略(Francis Xavier)於1549年抵達鹿兒島,成為第一位踏足日本的天主教傳教士,自此,九州、京都和江戶地區地區都陸續有日本人受洗成為天主徒。豐臣秀吉於1586年出任太政大臣,成為日本最高掌權者,他改變以往對天主教的寬容政策,開始迫害天主教徒,宣布天主教為邪教。1597年,豐臣秀吉下令在長崎西坂將26名天主教徒處以焚刑。德川家康建立幕府政權後,繼續對西方宗教採取強硬政策,更於1614年把所有天主教神職人員驅逐出境。

儘管德川政權對天主教的高壓政策,仍有來自歐洲的司祭不忍信徒無人牧養,或明或暗地留在日本,費雷拉教父就是其中一位留下的神職人員。這位教父在大公教會中有祟高地位,但卻突然傳來他扺受不住逼迫而棄教,羅馬教廷對此感到極大震撼,並於1635年派出費雷拉教父三位學生卡爾倍、馬太及洛特里哥神父到日本查明究竟,三位司祭於1638年搭上遠赴日本的重任,亦揭起遠藤周作著名小說《沉默》的序幕。


島原天草之亂

三位神父自葡萄牙出發,但只有卡爾倍及洛特里哥兩位能成功到達日本。當時的日本實行封建統治,各地大名臣服於德川幕府,武士向藩主效忠,百姓又儼如武士的奴隸,因苛稅和雜役而生活在極度困苦中。三位神父在遠赴日本時,日本就發生夾雜由信仰衝突、高壓政治和苛捐重稅等原因造成的島原天草之亂(1637—1638年),近4萬名起義的天主徒在事件中被幕府軍鎮壓而喪生。踏足日本的洛特里哥親眼看到百姓像牛馬一樣工作,像牛馬一樣死去。西方來的神父把百姓當人看待,讓他們體會到溫暖,打動了不少日本農民相信天主。

為找出恩師費雷拉教父被指棄教的真相,卡爾倍及洛特里哥兩位神父首先要找出日本的信徒。在島原之亂後,日本基督徒再無法接觸到神父、修道士,處於非常孤立無援的狀態。但信徒仍會小心掩飾身份,甚至故意表現得像佛教徒一樣。兩位神父在澳門認識了一名日本信徒吉次郎,並在他的協助下來到日本,接觸到這些隱蔵基督徒。在簡陋的農家中,兩位司祭在微弱的燈火中與這些衣衫破爛的農民信徒在暗室裡偷偷進行敬拜,感受到在歐洲無比輝煌的天主教,是如此卑微地在日本存活下來。

雖然天主教是這樣卑微地延續,但官府仍然盡一切辦法把信徒找出來,再施以酷刑,務要迫使他們棄教。而測試信徒是否棄教的其中一個方法就是「踏繪」,即要信徒踐踏一塊嵌有聖母和聖子像的木板,並在聖像上吐口水,罵聖母為妓女。吉茂和一蔵兩名村民最終因做不出「踏繪」這種事而被認定為信徒,更因此被綁在海邊十字架形的木柱上,潮漲時海水會浸至他們頭部,大浪翻起時更會把整個人吞沒。被這種叫做「水磔」處罰的人不會馬上死去,而是會在兩三日間身心俱疲而死。 

禁教以來,日本信眾群體雖然受盡官府的追捕、拷問以至濫殺,但仍至死不悔。在看到吉茂和一蔵連唱詩歌的氣力都用盡時,在極度痛苦的呻吟聲中斷氣,洛特里哥神父不禁要向他的神發問,為何祂一直沉默不語,像是看不到日本信徒的痛苦,而神在人的受苦中保持沉默亦是貫穿全書的主題。

看到教徒在「水磔」死去,令洛特里哥問上主為何只沉默不言,不介入拯救祂的子民。因為官兵的搜捕,洛特里哥與卡爾倍被迫要分開逃跑,後來因被吉次郎出賣而被官吏抓著。洛特里哥神父在被監禁時聽到別的囚牢傳出信徒背誦主禱文的聲音,令他點燃出一點希望,可是剛出現的信心又立刻被殘忍的濫殺而消滅—在毫無先兆下,其中一名被囚的單眼日本信徒被斬首。

請不要再捨棄我

洛特里哥為日本信徒的死而感到震驚,令他更不安的是,在一條生命失去後,信徒受刑的庭園仍然寂靜,蟬繼續鳴叫不停,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洛特里哥再度向神發問:「請不要再捨棄我,不要再莫名其妙地拋棄我們。」為再次摧毁洛特里哥的信念,官吏帶他去到一個山頭,他看到卡爾倍神父在遠處的沙灘上,官吏把用草蓆綑綁的日本信徒趕上小舟,並把他們從舟上推進海中。為了拯救他們,卡爾倍神父一面游向大海,一面懇切禱告,可是神沒有回應,他在神的沉默中葬身海中。

與天主教周旋多年令官吏明白神父都不怕死,讓神職人員有殉教的機會,反而會令信徒的信念更堅定,而唯一能打擊信徒信心的是迫使來自歐洲的神職人員棄教。於是官吏把洛特里哥關在囚室中,並找來數位他認識的信徒,再把這幾位男女信徒手腳綁起,無法動彈地倒吊放入地穴中,更殘忍的是,為延長受苦的時間,信徒耳後會被穿小洞,血從小洞、口和鼻中慢慢滴出,而在受苦的過程中則會不斷發出呻吟聲。

洛特里哥神父原以為這是看守囚室的獄卒發出的鼻鼾聲,已棄教並改名為澤野忠庵的費雷拉教父突然出現在囚室外,跟他的徒弟說,這是信徒在「穴吊」時發出的呻吟聲。費雷拉說他也試過被「穴吊」三天,卻沒有說出一句辱罵神的說話,費雷拉還說受刑的日本信徒已表示願意棄教,只是因為當日的他,今日的洛特里哥不肯棄教而要繼續受「穴吊」的痛苦。如他的恩師一樣,當洛特里哥神父聽到信徒們悽慘的叫聲時,他再也忍受不住良心的煎熬,把腳踏在聖像上,棄教了。

「穴吊」的呻吟聲刺透洛特里哥的心。為了拯救這些為他受苦的信徒,洛特里哥不得不放棄信仰,出賣神,失去救贖。當洛特里哥回想吉茂和一蔵受「水磔」的刑罰,單眼日本信徒被斬首,卡爾倍神父耗盡氣力而死於大海,信徒因「穴吊」而發出呻吟聲,他禁不住埋怨神為何不幫助信徒脫離痛苦,為何一直保持沉默不語。當要踐踏他一生視為最聖潔的東西時,一把聲音跟他說,「踏下去吧!踏下去吧!你的疼痛我最清楚了。踏下去吧!我是為了要讓你們踐踏才來到這世界,為了分擔你們的痛苦才背負十字架。」 

沉默中我聽見祢的聲音

在踏繪的一刻,洛特里哥以為自己背叛了天主,卻感到基督的寬恕和憐憫。他說在沉默中我聽見祢的聲音(It was in the silence that I heard your voice) ,但洛特里哥的信仰卻從此得以重生。為了其他人免去痛苦,他甘願背負棄教的汚名在日本生活下去,並被迫取了死去的岡田三右衛門的日本名字,並接收了他的妻子。他原本以為來到日本去為天主而戰,最終卻徹底地變成一個棄教的日本人。

在洛特里哥心中,帶他到日本的吉次郎最初是一名狡猾、懦弱、卑屈、膽小的基督徒,經常因捱不住逼迫而背叛信仰,更試過因被官兵威迫而出賣洛特里哥,令他被捕,亦使洛特里哥非常看不起他。但吉次郎屢次向洛特里哥申辯,他天生是弱者,無勇氣像信仰強者般殉教。在洛特里哥棄教之後,吉次郎仍想向他告解,尋求神的寬恕。此刻,洛特里哥再不厭棄他,說信仰中沒有強者和弱者之分,弱者經歷的痛苦不比強者少。

記得《沉默》於數年前由馬田·史高西斯拍成電影,無論看電影或書都令筆者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尤其不想看到、讀到信徒被無理折磨至死的片段,而每當洛特里哥神父質問神為何沉默時,都會勾起筆者的共鳴。神為何容許苦難和不義發生?而在人受難時,神在哪裡?為何沉默?這些對苦難的詰問是基督信仰最難回答的問題。

洛特里哥神父最後在日本終老,不但不能為神傳揚天國的福音,還要幫助幕府設法抵抗天主教傳入日本。可以說,他的人生是徹底的失敗。但洛特里哥神父在連番詰問神為何沉默後,他卻發現了基督的新形象。歐洲人認識的基督是一位戰勝了死亡,充滿大能的勝者,在日本,洛特里哥神父看到的卻是一個貧窮、無力、無能、遭人踐踏的基督。洛特里哥初到日本時,吉茂送給他一個質地粗糙的十字架,在他老死日本時,他手中仍拿著這十字架,亦是這以弱者姿勢出現的神一直陪伴他在日本經歷了無數風雨。如他所說,他沒有放棄他的神,他只是以別的形式愛他的神,用新的角度來了解基督的愛。